有些事，拖不起

谷灵

五岁时，父亲将他交给一个叔叔，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几天，让她先在那个叔叔家住着，过几天就去接她。她点头了，是啊，自从母亲去世，寄住在别人家一直都是家常便饭，每次只要十几天父亲就接她回家。一次次的分别与重逢，让她很信任自己的父亲。

从那之后的十几天她在新家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新家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对她很好。但是20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她的笑容渐渐少了……后来，他被告知，他的爸爸永远不可能再来接她，他是新爸爸用一只羊交换过来的。

新家的人发觉了，加倍地疼他，像对待公主一样对他。她的心里还是阴暗，觉得自己是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对许多人许多事都充满敌意。她不止一次在日记里抱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将自己以一只羊的价格卖掉？难道自己再父亲心中的分量还不如一只羊吗？

心伤渐渐愈合，虽然还有疤痕，但是毕竟不再那么疼。她在家人的关爱中渐渐有了笑容，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学生，只是她在开心之余，会时不时地想起自己和那只小羊所组成的交易，每当此时，他就十分怨恨自己的父亲。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他，因为她对他已经没有了丝毫亲情，她又是那么迫切的想要见他，好问他一句：“难道女儿还不如一只羊珍贵吗？”

后来，她和自己爱的人结了婚，有了一个乖巧的女儿，在父母所在的城市买了一栋房子开始了幸福的生活。有一天父亲打电话让她回家，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

所有的事情都解开了。那是他亲生父亲的地址，由于病重费尽周折找到了他们现在的家，捎信说想见女儿一面。同时她也从养父口里得知当年自己被送人的真相。父亲之所以愿意用一只羊作为交换送给别人是因为当时小她一岁寄养在姑姑家的妹妹患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急需钱医治，她小时候父亲之所以经常把她放在朋友家里就是为了出去挣钱为小女儿治病，把她送给现在的父亲是因为经常牵挂着她使他无法专注地在外面挣钱，同时也让女儿过不上正常家庭安定幸福的生活，再加上听说这家家境不错没有孩子，觉得送给好人家总比跟着自己受罪好。并且他当时并没有要用羊交换，那只羊是养父执意要送给他的。

她哭了，并不是哭父亲病了，而是哭父亲的愚蠢与狠心，虽然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不如在养父家的好，但是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让人感到幸福呢？她疑惑父亲是如何狠的下心将自己撇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30年都未找过她？即使父亲病重，她依然无法原谅他，她对养父说：“虽然后来我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成家，但是最初那种被抛弃的痛已经深深刻在我心底，永远无法抹平！”

无论养父怎么劝解，她就是不同意去看父亲。

直到有一天，她的女儿被一瓶开水烫伤了脖子在急救室抢救她焦急等待时，她才感受到当年妹妹生病父亲一直无钱为她医治时内心的那种感觉。想着女儿那么小就要在手术室里受那么多疼时，她心如刀绞，或许这和当年父亲看着年幼的女儿没有家而寄人篱下受苦的感觉一下吧？她忽然觉得父亲真的很不容易……

她哭了，这次是因为理解父亲的艰难而哭……

忽然，他擦干眼泪，对老公说：“你在这守着，我要去一个地方……”

没等老公说什么，她就跑开了，来到养父母家里，她向养父要了那个写着父亲地址的纸条，然后飞奔而去，她对自己说她要去做一个女儿。

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又乘公交车在山里颠簸了两个小时之后，她来到了那个地址上写的村子，村头的大杨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隐约记着自己小时候就在树底下看父亲和别人下棋……那是多么美好的童年，她希望那样的场景可以再发生。

凭着自己隐约的记忆，再加上老乡的指引，她来到了父亲居住的地方，刚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哭。走进去才知道父亲刚在几分钟前闭上眼睛，而放声痛哭的那个人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农妇，她断定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她们两个人就像双胞胎一样相像。

妹妹也一眼认出了她，抓住她的手就哭：“你就是我姐吧？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爹等你多久吗？想了你30年，自责了30年，临终想见你最后一面，想获得你的原谅，听你喊声爹，可你就是不回来！为了见你，他不吃饭还坚持了整整一星期……”

她走到床前，跪了下来，说：“爹，我原谅你，爹，你快醒来……”

父亲去世了，是怎么也不会再醒过来的，他也听不到女儿的叫声，哭声，当然也不知道女儿已经原谅她了，因为她的原谅来的太迟了！

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拖的，世上，也有很多事情是拖不起的。生活中我们要及时行乐，有爱就及时表现出来，有时候该原谅的也要及时原谅，或许，几分钟的差别就是阴阳两相隔，那时候，什么原谅，什么爱，都是晚的了……至于在大杨树下看着父亲和别人下棋，也只能是梦中的场景了……

2010/9/15

胖头鱼

很像唐山大地震